“卷个烙馍!”
“几块的?”
“五块的!”
“吃啊!”
早上赶到襄城县城百宁大道南端的胡辣汤店前,烙馍卷豆腐片的摊位前围满了食客,小摊上摆放着几个汤锅,里面是冒着热气的油豆腐片、豆腐丝、海带丝、鸡肠、鸡蛋、香肠等菜品。旁边的鏊子旁站着一中年女人手持小擀杖在案板上用手来回推揉几下,一张面饼放上鏊子,再一挑一翻,一张热乎乎的烙馍新鲜出炉。另一位女人接过烙馍平摊在案板上,用筷子夹起一个剥壳的白鸡蛋放在烙馍上,一手掂起烙馍的一角在鸡蛋上一摁,白鸡蛋顿时松散开来。几片带着卤汁的豆腐片一铺,撒上一把葱花和香菜末,用手一卷,拿起一个塑料袋一套,麻溜地递到了食客的手中。
这一卷冒着热气,咬一口软糯浓香的,便是襄城县有名的烙馍卷豆腐片。
吃一卷烙馍卷豆腐,喝一碗胡辣汤,不仅仅是襄城人的早餐日常,更是许许多多在外闯荡的襄城人那抹不掉的念想。
很多年前,听闻过一老同事对烙馍卷豆腐“味”你而来的故事。每逢周末的早上,同事便会和妻子乘坐公共汽车从许昌到襄城县城,找到卖烙馍卷豆腐的老摊儿,要上一卷烙馍,喝一碗胡辣汤。而后在汝河湿地公园溜达半天,再乘坐公共汽车返回许昌。如此反复,乐此不疲。
听到这样的故事,那时的我对同事的行为感到十分不解:为了一张烙馍如此大费周章,感觉有点不值得。
到襄城驻村后,一次偶然机会,到县城吃早餐时看到了烙馍卷豆腐的摊位,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买了一卷。一口下去,豆腐的浓香混着烙馍的面香,再加上葱花和香菜的清香,那多种复合的香味直冲口腔,刺激味蕾让人欲罢不能。自此以后,每逢进城吃早餐,烙馍卷豆腐便成了首选。
襄城县的烙馍卷豆腐有两大品类,一种是在家烙好的烙馍放在泡沫箱里保温,有人要的时候随手拿出来卷;另一种则是现场烙现场卷,热乎的烙馍卷上热乎的豆腐片,而这现场烙的烙馍则以汤面烙馍为最佳。
这烫面烙馍最见功夫。须是滚水泼面,筷子急急搅成雪花状,待温热时揉得光滑。手在面团上一起一落,像在抚摸婴孩的脸。那面团在案板上一摁,擀杖随着手的一推一回,顷刻间变成一张薄薄的圆。鏊子上不用一滴油,面饼往上一贴,顷刻间便鼓起细密的气泡,像忽然有了呼吸。翻面时手腕一抖,那饼在空中打个旋儿,稳稳落回原处。这样的烙馍,柔韧中带着嚼劲,麦香被烫面彻底激发出来,是机器烙饼永远不及的锅气儿。
豆腐片却是要过油的。老豆腐切作拇指厚的片,在温油里慢慢煨着,直煨得通体金黄,外皮起了细密的皱。这时捞起沥油,趁热投进老卤锅里。那卤汁是二十年的老汤,桂皮、八角、香叶沉沉浮浮,最妙的是添了一味本地干辣椒,不很辣,却香得醇厚。豆腐在卤汁里咕嘟着,吸饱了汤汁,变得丰腴饱满。用筷子夹起时颤巍巍的,卤汁几乎要滴下来。
真正的行家,会要一整个煮鸡蛋。地将鸡蛋剥壳,在卤豆腐的锅里滚几滚,蛋白便染上酱色。有时也加一节香肠,或是卤得入味的鸡肠——那鸡肠脆嫩,在齿间咯吱作响,是另一种风情。
但最画龙点睛的,是那一把荆芥。夏日午后,这荆芥有薄荷的清凉,又有紫苏的馥郁,是襄城人夏日里离不得的滋味。葱花香菜自不必说,翠绿莹白地撒将上去。
这卷得扎实的烙馍,入手沉甸甸、热烘烘的。一口咬下去,先是烙馍的柔韧,接着是豆腐的酥软,卤汁在口中迸溅。鸡蛋的绵密、香肠的咸香、荆芥的清凉次第绽放,最后所有味道都融在那浓郁的老卤里。吃得急了,汤汁会顺着指缝流下,也顾不得擦,只忙着再补上一口。
斜阳透过树叶的空隙,在青石板上洒下细碎的光斑。坐在路边的小凳上,慢慢吃着这卷烙馍。面前的道路上车来人往,一座城市的早晨在美食的香气种慢慢苏醒。这一刻,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只觉得手中这朴素的食物,竟比山珍海味更让人满足。
忽然懂得,所谓乡愁,有时就是某种特定食物在舌尖绽放的瞬间。这烙馍卷豆腐片里,藏着襄城人最朴素的智慧——把最寻常的食材,做出最妥帖的滋味。就像这方水土上的人们,在平淡的日子里,总能活出属于自己的,饱满而生动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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